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99歲抗戰老兵翟維俊,身上有40多處槍傷,體內殘留4塊彈片

“這些傷疤,就是軍人最好的勛章”(時空對話)

本報記者 王昊男

2025年07月30日07:59    來源:人民網-人民日報222

  翟維俊近照。
  本報記者 王昊男攝

  青年時期的翟維俊。
  圖為受訪者提供

  2015年9月3日,紀念中國人民抗日戰爭暨世界反法西斯戰爭勝利70周年閱兵儀式上,抗戰老兵方隊中的翟維俊(前排左四)。
  圖為受訪者提供

  北京朝陽區永安裡,一間簡朴老屋內,99歲的翟維俊解開上衣的幾顆扣子,右胸一枚硬幣大小的傷疤赫然在目。此外,老人身上還有40多處槍傷,體內至今還殘留著4塊彈片。

  “這些傷疤,就是軍人最好的勛章。”翟維俊一臉淡定與自豪。

  執行任務時在想什麼?

  “咱就想讓老百姓知道,有人在打日本鬼子”

  1926年1月,翟維俊出生在山西省翼城縣橋上村。家裡7口人,9畝地,還開了間小豆腐鋪,日子還算過得去。

  13歲那年,翟維俊一家安寧的生活被戰火打破。1939年5月6日清晨,兩架日軍飛機貼著樹梢扑向橋上村。“炸彈正好落在窯頂上,差點把我埋在裡頭。”翟維俊說。

  驚魂未定,飛機上的機槍又開始掃射。鄰居家的孩子倒在血泊裡,20歲的堂兄翟維林在車店門口不幸遇難……“我爺爺被震倒的門窗砸中,臥床不起,29天后咽了氣。”回憶起敵人的凶殘,翟維俊不禁攥緊拳頭,“這是家仇,更是國恨!”

  從此,一個信念在少年心裡生了根——“殺鬼子,保家國。”1943年,17歲的翟維俊報名參加了游擊隊。

  “這娃個子太小,不要把槍丟了。”副村長陳貴華打量著他瘦小的身板直搖頭。翟維俊見狀,使勁挺胸踮腳。“這娃雖小,但機靈,算一個吧。”村長翟廣仁說。

  “4條槍是用兩匹騾子換的。兩支漢陽造,一支老套筒,還有一支晉造六五步。”雖然已過去80多年,翟維俊對槍支型號依舊記得很清楚,“槍是命根子,晚上藏槍時,連父母都不能說。”

  翟維俊參加的游擊隊,算上他其實隻有四人,但站崗放哨、割電話線、破壞公路,這支游擊隊的作用可不小。隊伍成立沒多久,膽大心細的翟維俊就干了一件轟動十裡八鄉的事。

  一天夜裡,翟維俊和戰友繞過日軍炮樓和哨兵,偷偷潛伏到隆化城附近,摸黑把“打倒日本侵略者”“打倒漢奸賣國賊”的標語貼在了城門上。第二天清晨,標語前圍滿百姓,大家暗暗稱快。“鬼子氣得直跺腳。”老人笑著說,“咱就想讓老百姓知道,有人在打日本鬼子。”

  抗戰中哪件事印象最深?

  “美國飛行員來幫我們打日本鬼子,我們理應救他們”

  1944年春天的一天,天空中掠過兩架飛機。突然,一架飛機尾部冒煙失控,一頂白色降落傘緩緩飄向村北。

  “我們這一帶來往的飛機不少,跳降落傘的情況卻沒見過。”翟維俊回憶,村裡人都出來看熱鬧。“如果是日本人,咱們就把他抓了。”“要是來幫咱們的,就把他救回來。”大家七嘴八舌。

  時間不等人,村武委會主任馬懷株當機立斷,帶領翟維俊等年輕人跑過去。“裝備不行,如果真遇上鬼子,只能靠大家身上帶的幾枚手榴彈和他們拼命。”翟維俊摸了摸腰間的手榴彈,咬牙加速。在吳村南溝,他們找到了一名高個子、藍眼睛的飛行員。語言不通,那名飛行員便掏出一張紙,上面印著:“我是美軍,幫助中國打日本,如飛機出事,請幫助。”馬懷株用手比劃了個“八”字:“我們是八路軍游擊隊,來救你的,快跟我們走。”

  就在這時,兩個偽軍端著槍鬼頭鬼腦地向他們靠近。對峙之時,翟維俊緊握手榴彈,毫不退縮,大吼一聲:“不要動,動就炸死你們!”

  兩個偽軍見此情景,便叫來一個班的援兵,雙方隨即展開激戰。“戰斗中,馬主任負傷,美國飛行員的一條腿中彈,沒辦法撤離。”危急關頭,翟維俊急中生智,突然起身向空曠處高喊:“同志們別開槍,漢奸來了捉活的!”

  這招“空城計”果然奏效。偽軍以為中了埋伏,胡亂放幾槍便倉皇撤退了。翟維俊背起高大的飛行員,戰友背著馬懷株,拼盡全力向橋上村撤退。在鄉親們的及時接應下,眾人用門板做成擔架,連夜將傷員安全轉移至老根據地。

  “新中國成立后,聽說那名被救的美國飛行員還專程來中國找過我們。”翟維俊說,“美國飛行員來幫我們打日本鬼子,我們理應救他們。幫過我們的朋友,永遠都不會忘記。”

  有什麼話想對戰友說?

  “是那些犧牲的同志,把活的機會留給了我”

  左耳鼓膜震穿失聰,右胸被子彈貫穿,戰火在翟維俊身上留下了不少殘酷的印記,他都一笑而過。在他心中,最讓他感到痛心的是一份浸染鮮血的名單。

  1945年,19歲的翟維俊正式加入陳賡率領的晉冀魯豫軍區(原八路軍129師)四縱隊十三旅工兵連(后更名為十三軍三十八師工兵連)。從文書、班長、排長到連長,他隨部隊南征北戰,立下戰功10次,兩次獲得戰斗英雄稱號。

  “戰爭中,好多戰友都犧牲了。”翻開一本巴掌大小、復印重裝的小冊子,翟維俊念了起來,“吉東海、楊吾錦、程新柱……”每念一個名字,他都要停頓好久。冊子的封面,赫然寫著“十三軍三十八師工兵連花名冊”,內頁182個名字整齊排列。花名冊裡,一片黑色的印記格外醒目,“當時子彈從我右胸射入,直接穿過后背,血滲在了名冊上。”翟維俊說。

  1995年,中國人民革命軍事博物館工作人員輾轉找到他,希望收藏花名冊,甚至提出購買。老人斬釘截鐵地說:“無償捐獻,分文不要,我不能用100多個戰友的名字換錢。”

  翟維俊於1990年3月從北京地測中心(現北京市地質災害防治研究所)離休。談起戰友,翟維俊心裡有說不出的酸楚,談到自己,老人卻十分豁達:“我還被開過追悼會呢。”一次戰斗中,他因傷掉隊,與部隊失去聯系,大家都以為他犧牲了,便給他開了一場追悼會。“20年后見著老戰友,他們驚喜地問‘你咋活過來啦?’”,翟維俊說,“其實不是我命大,是那些犧牲的同志,把活的機會留給了我,我忘不了他們。”

  目光掠過花名冊,翟維俊有些感傷:“如今的好日子,來得太不容易了。”家中牆上,挂著他親筆寫下的“不忘初心  牢記使命”八個大字。穿越烽火硝煙,歷盡生死考驗,這就是一名老兵對信仰最質朴的堅守。

  《 人民日報 》( 2025年07月30日 11 版)

(責編:彭靜、任一林)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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